□黄裳
在北方,最美的景色,莫过于冬日落雪的清晨。
醒来,拉开窗帘,外面的世界忽现一片银白,天地一下变得洁净极简。平日那些阴暗陈旧的色彩瞬间明亮的耀眼 : “ 咦,下雪了!”
倚窗小立,轩窗轻启,一缕清新的空气“倏”地吻过温润面庞,一个激灵,便给心尖涂了一抹爽透的清欢。
愉悦地吃罢早餐。窗外,雪依旧洋洋洒洒,忽飘忽停。冰封的河面,积雪像一张上好的白宣铺陈开来,冰面上一道尚未封冻的溪流,缭绕了飘渺的薄雾,洇出一条柔婉的黑色缎带。溪流与冰雪上,几处墨色寒鸦点缀期间,“素草寒生玉佩,应是天仙狂醉,乱把白云揉碎”。此时的天地之间,是诗人的世界,也是艺术家笔下一帧帧绝美图画。
我喜欢这样极简的清晨,飘洒的银粟清空了周围的繁杂,时空一下变得旷达而疏朗,一种清馨的心境雀跃弥漫,不由轻吟: 苍穹雪未霁,大野清如洗。
正是“北国风光,千里冰封,万里雪飘”的节气,望着漫天轻盈的白絮,倏然心生一份清欢“听雪”的雅趣。
彼时,恰好佳友的声音遥遥传来: “这么美的景色,不如我们一起去踏雪吧。” 便会心一笑,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心有灵犀”吧。
于是,穿了厚厚的棉衣,拥一怀晶莹的欣喜,在回风飘雪的路上披了满头薄雾轻纱,两个人欢快地融进空灵清透的纯净世界里。
喜欢在落雪的时节,与朋友一起,慢慢倾听脚下“咯吱咯吱”踏雪的声音,那均匀分布的节奏,在郊野静寂的雪地上有种小鹿欢脱样的韵律。
喜欢在落雪的时节,两个人翻找出从前的往事,那些蕴藏不住的稚嫩,如丝般滑落经年时光,晶亮成雪地上甜美的回忆。
我想起许多年前那个落雪的冬日,年少的两人倚着光秃秃的树杈像两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快乐场景,只是岁月一个不经意的转身,那厚厚积雪上一路深深浅浅的脚印,便化成了“雪泥鸿爪”的诗句。
多年以后,还是那两个心怀浪漫的小女孩,仍旧喜欢在一起,即便昨日沉醉了“茶香书香”的酒祀,对饮轻吟过 “绿蚁新醅酒 ,红泥小火炉”,今时也不愿错过一场“苍穹满目皆更色,掩尽凡尘俗与瑕”的雪趣。
凭云飘白羽,纳雾吐银纱。旷野寒酥落,心底绽莲花。此时,将心中枝枝蔓蔓的青萝剪掉,删繁就简,清空心里的繁杂。落雪,便化作你我心中的白色精灵;东林迷野径,雪地白无暇。远处狄草新,近柳绽梨花。此刻,飘雪,便是你我心中白色的艺术家。
有人说: 生活从来不缺少风景,而是缺少有心情陪你一同赏景之人。我想起伯牙与子期的高山流水。那种光而不耀、温而不厉、绵而不缠的交汇,或许当是亘古流传之奇遇了。
那么,若有千年之约,这样一个落雪的清晨,有人在静谧的郊野陪你一起听雪琴天籁之音;有人愿意与你品味一场大自然瞬间赏赐的清欢,可否也算一份伯牙子期的默契呢?
这个落雪的冬日,我以银碗盛新雪的心境记下这一盛大的约见,且将满心欢喜化为落雪成诗:
琼芳漫舞落尘寰,顷刻茫茫万里天。
大野如新删敝色,邀君听雪问清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