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12月1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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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版:黑土地

乡村的“毛毛道”

□ 闫英学

多少年来,无论哪个季节,只要驾车或步行在乡道上,总会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。哪怕经过的地方不是儿时居住过的村庄,脚下的土道也从未走过,可那似曾相识的村庄,那一条条似曾熟悉的乡村土道,总会让我想起曾经居住过的村庄,想起那一条条藏在庄稼地或是草丛里的一条条乡村土道。

儿时,村里村外全都是土道,还有许多叫不上来名字,或者根本就没有名字的土道。村民大多用“村东老张家房头,村西大柳树前,火车道旁,房前榆树趟子,道东碱水泡子”等指代,一条条“羊肠”似的小道,成为连接村与村之间、屯与屯之间的“桥梁和纽带”。

顺着那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土道,捋着道旁的树带,哪怕是远道而来的村民串门,也不会走差道,那一条条明摆着的土道,就是乡村间的一个个“路标”。

村里的土道分为两种,一种是可以行走马车、驴车的土道,宽一些,大约在五六米左右;另一种就是随着季节变化,村民为了临时行走方便,赶时间,抄近道,在地头或是庄稼地里踩出的一条条“方便道”。

村里村外的那一条条方便道,故乡人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——“毛毛道” 。

毛毛道很窄,不超过半米,遇到对面有行人,只能侧身而过。毛毛道有长有短,最长的有几里地,这个村可以连接那个村,短的几十米、几百米左右,可以斜穿一块“横垄沟地”。夏季毛毛道两侧庄稼密、草多,久而久之,人们便习惯把在庄稼地或是野地里踩出来的小道叫做“毛毛道”了。

毛毛道随着四季变化而变化。春天种地时,毛毛道就会“消失”几天,几天后,人们便又把毛毛道踩了出来。起初,毛毛道走起来有些硌脚,那是因为人们是从垄台、垄沟里踩出来的,高低不平,时间久了,垄台被踩平了,垄台上高出的土,被行人不知不觉地带进了垄沟里。

地里的小苗出土后,其它的地方庄稼长起来了,而人们踩过的毛毛道,土地开始板结,出现了亮光光的一溜道。

村子就在小河的南面,老宅距离小河不超过一里地。小河并不宽,但是夏季雨水多时,有时也会接近大堤,洪水泛滥时,还会漫过桥面,淹没庄稼,还会淹没附近村里的一些土道。
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农村没有机动车,生产队只有几台马车、牛车。村里有一条通往公社的土道,却不是一条直线,人们出门办事觉得这条土道有些远,为了节省时间,抄近道,就在庄稼地里踩出了一条毛毛道。

上中学时,我就开始往返于这条通往公社中学的毛毛道。家里距离公社中学大约五里多路,每天吃过早饭后出发,通过后侧不远的那条小河,再穿过前面一个不大的村子,斜穿过一片庄稼地里的毛毛道,距离公社中学就不远了。

走在乡间的毛毛道上,最好的时间就是春耕过后,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。天气暖和了,各种鸟儿飞来飞去,黄色的,蓝色的,还有灰突突的鸟儿,有的在地里寻找虫子吃,有的在地里刨谷子、高粱等小粒种子吃。行人走在毛毛道上时,觅食的一群群鸟儿呼啦啦地飞走了,过后,它们还会再次“落地”觅食。

地上的小苗长出来不久,地面由黄土色变成了青绿色,大地像是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绿网,风轻轻一吹,仿如海水那般,波浪一个推着一个,小苗的几个叶片忽闪忽闪的,煞是好看。它们与不远处铁路上穿行的绿色火车颜色不相上下,眼前都变成了绿色的海,心情也随之变得爽朗。

夏季时,毛毛道两侧的庄稼长得比人高,中学各班同学放学时间不一样,人少走路时,心里总会有些发慌。

夏天的清晨,穿行在毛毛道上,庄稼地和草地里的露水就会打湿衣袖和裤管,有时脸上也弄上了露水,凉凉的。走在毛毛道上,蜘蛛网横七竖八,左拦右挡,就挂在毛毛道两侧的庄稼上,挡住了人们行进的脚步,如果稍不注意,就会粘在脸上,划拉好长时间才会弄掉。

秋高气爽的时候,庄稼成熟了,我们走在毛毛道上,会在周边寻觅能够解渴的“甜秆”。

一些只长秆子、不长穗子的玉米或者高粱,村民称为“公玉米”或是“公高粱”。它们的特点就是“个子”高,水水灵灵,精精神神,虽中看不中用,却有一个好名字——甜秆。把甜秆的根部放倒后,剥去外皮,嚼在嘴里很甜,有些像甘蔗。沿着那条毛毛道,学生边走边嚼甜秆,非常惬意。

秋天收割时,一片片庄稼割倒放下,人们将玉米棒子扒下来堆成一堆堆,马车上围起很高的围栏,玉米棒子被拉进了生产队仓院。这时,毛毛道又恢复到了春天时的一望无际,视野开阔,又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。

冬季大雪天,走的人少了许多,要在雪地里艰难地踩出一条雪道,头顶寒风,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。可是到了过年的时候,大人孩子到镇里赶集,去供销社购买年货、年画、对联、鞭炮时,那条大雪覆盖的毛毛道又被行人踩出了一溜密密麻麻的脚印。

走在乡村的毛毛道上,伴随着青春岁月,伴随着日月星辰,我们一天天长大,逐渐懂得了人生。

风雨流年,岁月沧桑。如今,村村通,屯屯通,村与村之间全部由柏油路、水泥路或是红砖路所连通,再也寻觅不到儿时的那些土道,更别提毛毛道了。乡下的道路变得宽敞、通畅和笔直,左拐右拐的乡村土道、毛毛道变成了时代的符号,只存于我的记忆当中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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