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国社科名家,吉林省民俗学会荣誉会长,吉林省政府文史馆员,东北师大等10所大学特聘教授、硕士研究生导师、二级教授。主编或责编书籍70余部,出版专著15部。
那时,在广阔天地学大寨,真叫一个忙,我们生产队的作息时间是“早晨三点半,中午嘴嚼饭,晚上看不见,着紧蹦子连轴转。”如果说还有文化生活,那就是东西南北十里八村追着电影看。还好,有一张散发着泥土芳香的《红色社员报》,就是今天《吉林农村报》的前身,每当邮递员送来,大家都抢着看。
那时虽在乡间,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,我给自己定个学习规划,每天背一首诗、写一首诗,向省内外各报刊投稿。也许“泰山不却微尘,积少垒成高大”,某日公社文化站突然打来电话让我到县里开会。所谓“会”,就是要办一期工农兵业余创作学习班。电话是在农历五月初四上午打到大队的。见是来自公社的声音,大队书记不敢怠慢,刚要支起大广播,对着全大队呼喊,恰巧我们屯的队长到了。
此时,村里村外一片葱绿,队长在晌午后的半日假里悠闲地浇园,我单刀直入:请假去县城“开会”。他头摇得像拨浪鼓,一个不行、百个不行的,说正值水田锄草,旱田开高粱苗时节,水旱田争嘴,人员全部投放“学大寨”第一线,犹显不足,任何人不许请假外出。我也软磨硬泡,屯中论着,老舅老舅叫得杠口甜,人家就是不放。毕竟年轻人耐不住性子,说来说去也打动不了人家。我便动了点硬的,使出最后一把“杀手锏”,问队长:“我去开会不行,那小精子外出搞‘小生产’咋行呢?”“小生产”就是出去干零工或者做小买卖,那个年代是搞资本主义的同义词。
我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,他当时就动了雷霆之怒:“小精子是贫下中农,你是富农,你跟小精子比得了吗?”此时,我是一不做二不休,便又回击了一句:“你也别说比不比,反正我上县里开会,又不是搞小生产!”“你去一个试试,除非你不回来,回来我就组织人开你批斗会!”
“开就开!”我当时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勇气,一甩“剂子”,走了。
学习班让我开阔了眼界,认识了省里来的那么多诗人、戏剧家、曲艺家。我的创作热情极高,除一篇唱词《雨夜护坝》被列为学习班重点作品外,又写了3首诗、12首儿歌。《红色社员报》为这次学习班作品刊发了一块专版,有故事、对口词、歌词。其中一首诗《咱队老饲养》,署名伊丹公社毯子大队社员施立学。
“槽头送星月,牧场迎朝霞。咱队老饲养,青春放光华……”
创作学习班是我精神生活的美餐,可惜,很快就美梦随云散了。我不情愿地登上了归乡的汽车,想到被称作老舅的队长,想到曾参加过的从大队到小队的批斗会,如此“深刻”的批斗会,只怕再过几个小时就开到我的头上了。
车到站了,我很不情愿地走下汽车,心里盘算如何躲过这一劫,不自觉地望了一眼回乡的毛毛道。不望尚可,这一望,可吓了一跳,毛毛道上走来一人,那高高的个头,不正是队长吗?又是无巧不成书,好像他专程来迎接我似的。
“老舅,今晚咱队里是不是要开会?”我先发制人,用农民式的狡黠,编个笼子,让队长往里钻。他果真说话了:“开会,没听说呀,开啥会?”“不是你说的,从县里回来,要开我批斗会吗?”
“少扯,你都上《红色社员报》了,谁敢惹你?”
他头也不回,扬长而去,将我丢在公路旁。
我乐得把行李扔起老高。
(《咱队老饲养》是作者迄今发表3000余篇各类文章的第一篇,即开篇之作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