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朱乃波

我从小就住火炕，直到十多年前，搬进楼房才告别火炕，我对火炕有很深的感情。

东北人和火炕有着不解之缘。人说关东有三宝，我说土炕应算一宝。北方的火炕，是一项伟大的发明，在锅灶里烧火，热气通过烟道由炕面散发热量，有效地利用能源，解决了冬季供暖问题。

家乡过去的火炕，多数人家是用土坯垒的，长年烧火，炕洞里积了许多灰，炕面坯的下面，烟道的墙上挂上了许多的烟垢。要想锅灶好烧，火炕放热，每年秋天就要扒一次炕。

扒炕要先做好准备，用车从黄土坑拉来黄土。还要准备好羊搅。用麦秸做羊搅最好，柔软还有韧性。后来生产队不种麦子了，就用稻草。我家附近没有水田，就要到远处去弄羊搅。有一年我家扒炕没有羊搅，我就骑自行车到离家12里的莲花乡舅舅家取回几捆稻草。把稻草用铡刀铡成四五厘米长，和泥时， 撒一层羊搅，用锹撒上一层黄土。这叫翻土。翻完土后从一侧刨个坑，往里倒水，光着脚用二齿子和泥，和两遍，再浇点水。第二天再和一次泥，浇上水，第三天早晨就可以扒炕或者抹墙了。

扒炕一般都在中秋节之后。扒炕时要打开门窗，把屋里的东西都遮盖好，然后用二齿子刨开炕面，把炕面坯一块块起出来，放在窗台或者炕沿上，然后清理烟道。把炕洞灰掏出来，炕洞灰很多，也很轻，往出掏时，灰就四处飞散，所以动作要轻。有时能掏出两三筐灰，掏完灰后，要用旧菜刀或者泥抹子，把炕面坯上面的烟垢（也叫烟釉）刮掉，烟垢粘得很结实，有时候需要用力砍才能掉。

清理完炕面坯，就可以铺炕面了，炕面坯一定要翻过来用，要放平，不平的地方用干泥片垫好，如果有损坏的，一定要更换新坯。隔几年就要脱一些炕面坯，留着备用。炕面坯之间的空隙，要用干泥片堵上，砸实，不然炕不爱干。然后开始抹泥，把缝隙抹严实，炕面抹平整。

扒炕这活儿又脏又累，弥漫的灰土熏眼睛，呛人。手、胳膊和脸上都脏兮兮的，特别难洗。

抹完炕面就开始烧炕，烧炕时要用好柴火猛火烧。同时要把扒炕时的干泥片砸碎和一堆泥，这是熟泥，抹炕面不裂。炕烧到七八分干时，抹二遍泥。 抹泥之前要仔细观察，看看有没有漏烟的地方，如果发现有缝隙，要用锤子砸实，然后再抹泥。等到半干时，再用泥抹子压光，使炕面变得更平整、光滑。

扒炕时可以用木头火烤玉米吃，用大锅烀玉米、土豆、茄子，打点辣椒酱，拌点大葱，非常好吃。扒炕时，父母在家搭板铺住，我和姐姐就到邻居或者小伙伴家住几个晚上，等炕干了再回家。

扒炕用不多少泥，剩下的泥就用来抹墙。抹墙之前要先把墙面清理一下，有缝、离层的墙面要铲掉，墙根下要铲出一条小沟。

抹墙时，要从上往下抹。我家东西两侧山墙比较高，我站在梯子顶上，把小泥桶卡在梯子横木上，然后一只手抓住房檐，另一只手去抹泥，初步抹平，然后再用泥抹子抹平。时间长了，腿都发软，抹山墙是最累人的。再往下也要几步一挪梯子，很费事。一个人抹三间房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。抹完墙要把墙根用土埋上，防止墙底下翘边。

有一年秋天抹墙，还有一块没抹完，天就黑了。妻子让我明天再抹，我说剩不多了，今天必须完成任务。我让她点上蜡，给我照亮，终于把墙抹完了才吃饭。

土坯房的墙是很重要的，要经常维修。有一年秋天，我要抹墙时，发现东北角柱脚（支大柁的立柱）部位，墙体从上到下出现一道裂缝，我用斧子把墙的底部砍开，仔细一看，由于柱脚底部长期受潮，已经腐烂，用斧子一碰直掉渣。我走到远处观察，房子的东北角已经变低，出现下沉，于是我当天就借了一个千斤顶，找了几名亲友，第二天把东北角的墙拆了，柱脚的根部已经完全腐朽了，往旁边一扔就摔掉一截，此时大柁完全靠山墙支撑。我们换了一块柱脚石，在旁边立起了千斤顶，千斤顶上放了一根立木，缓缓向上支起大柁，我真担心发生什么意外，还好，大柁支到了理想的高度，然后抬来一根老榆木，量好尺寸，在顶上锯了一个方榫，安到大柁的卯里，用大锤把柱脚打到正位安好，这下房子的高度东西一致了，我也放心了。大家又把墙角坯砌上，山墙出现的裂缝用坯堵上，再抹上一遍大羊搅泥，抹墙时再抹一遍泥就很好了。

岁月流逝，沧桑巨变，现在农村人们居住条件不断改善，都住上了砖房，再也不用抹墙了，炕面是水泥板的，下面是空的，几年掏一次灰就可以了。或者是用砖搭的花洞炕，从炕沿下起开几块立砖就可以掏灰，非常省事。

过去那种扒炕抹墙的劳动，只是留存在老一代人的记忆中，与之相伴的是那些繁琐与快乐的往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