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10月31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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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版:黑土地

“溜”地瓜

□ 闫英学

老宅后院的墙外有一大片高岗,比村里其他地方地势高许多,早些年,这里曾经大量栽种地瓜。

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,父亲从城镇中学被下放到附近的村校教书,全家也跟随过来。父亲依旧保留城镇户口,吃国家供应粮,母亲和我们都成了农业户口,吃生产队口粮。

起初,我们租住在一个老宅里,前后院落都很大。后院的土墙外边是生产队的土地,地势明显高于院落,属于沙土地,适合种地瓜。那年的春天,全家搬到村里后,生产队就分给了八条垄的地瓜地。

春天,正是村里栽种地瓜的季节。种地瓜要将整个地瓜放在热炕上,用沙土埋起来,让它们在热炕上发芽,每个地瓜从芽子处长出地瓜秧,长到大约二十公分左右高的时候用力拔出。在地垄间距二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刨出一个个小坑,栽种地瓜之前放些水,将地瓜秧的根部弯曲放入泥水中,然后培土,地瓜秧就会在水坑的湿润下慢慢长大。

几场春雨过后,地瓜秧就开始“支楞”起来,在微风中摇曳。一些地瓜秧相继出现紫红色或紫黑色,在阳光下闪烁,有的开始伸展腰身,有的开始在地上爬蔓,原来露出土壤的一些地方,渐渐地被地瓜秧铺盖得严严实实。

夏天雨水勤,地里的地瓜秧就更加厚实了,有的伸“胳膊”,有的“练腿”,横七竖八,也分不清哪根垄是哪根垄了,哪棵地瓜秧是哪个垄上生长的了,就连人们走的地头和小路边上,也被地瓜秧占据,走路时只好绕开。

地瓜秧长得实在太密实了,叶子厚厚的。我就割下一些喂兔子,或是喂猪喂鸡,这些家畜、家禽都特别喜欢吃。

秋风来了,天气凉爽了。拨开厚厚的地瓜秧,忽然发现有的地瓜垄被地瓜涨开一道道裂纹。透过裂纹,有的地方还能看到红红的地瓜,真是让人喜出望外。

起地瓜的时候,先用镰刀把地瓜秧割下来,堆放在一边或者地头,这时,人们就会发现,春天时平平整整的地垄,被地瓜挤得变了形。

起地瓜也很累人,几乎全家老少齐上阵,大人举起镐头,孩子跟在后面捡地瓜。大人不停地刨,孩子不停地捡。

起地瓜虽然很辛苦,但是当看到镐头下去,地里出现了红红的地瓜时,心里就乐开了花,总有一种成就感,那是辛勤劳作换来的成果啊。

当初栽种的地瓜秧长势不同,收获的地瓜也不同。有的一棵地瓜秧结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地瓜,有的还跨到别的地垄。可有的地瓜秧结下的地瓜并不多,一镐头下去就看得清清楚楚了。

起地瓜时,由于家里人手有限,体力透支,到最后的节骨眼儿,已经人困马乏,实在累得不行了,就只能勉强把地瓜收了回去,就算完事。

表面上看,这片地瓜地收拾得干干净净,其实再认真寻找一遍,地里还会有遗漏的地瓜。

起过地瓜后,再次翻动地瓜地,老家人俗称“溜地瓜”。

“溜地瓜”是孩子的事,大人很少参与。从小学,到中学,每年“溜地瓜”都是我们这些孩子最快乐、最幸福的活动。“溜”出来的地瓜,属于孩子的“私有财产”,可以自由分配,在街市上卖出的收入属于零花钱,这就是“溜地瓜”的动力。

第一次“溜地瓜”,是小学五年级那年。一个休息日的上午,我和几个小伙伴挎上柳筐,拿上铁锨,兴致勃勃地来到高岗上的地瓜地,漫无边际地开始“溜地瓜”。

“溜地瓜”全凭运气。只有当铁锨下去,扬起土来,才能发现哪个地方有遗漏的地瓜。

有时连续几铁锨下去,都是空空如也,白费力气;有时刚刚踩下铁锨,只听“咔滋”一声,马上意识到脚下有“货”。一根地瓜被拦腰切断,冒出白浆,赶紧弯腰拾起,收入柳筐中。

有了“收获”,心情就变得爽朗起来,劲头也更足了。

地里遗漏的地瓜虽然不是很多,但是大半天时间也能装满一柳筐。

肚子饿了,满载而归。

几天时间,屋里的空地上就堆满了“溜”出来的地瓜。“溜”出来的地瓜,不同于自家地里起出来的地瓜那样“溜光水滑”,整根的很少,多数地瓜都是“残缺不全”,大的不多,小的占多数,卖的价钱自然要比好地瓜价格低。

几天时间,处理掉这些“溜”出来的地瓜,卖了零零碎碎不到十元钱,收获也算可观。

高中毕业那年,年龄稍大了一些,“溜地瓜”的经验也随之丰富了许多。

还是在那片地瓜地上,有时逐个地瓜垄“溜”,有时在人家地瓜地上翻动不多的地方用力,十几天的工夫,“溜”出了五十多斤地瓜,总共卖了十八元钱。

母亲知晓后不住地夸奖,认为儿子长大了,有“出息”了。看到街上流行淡黄色翻毛皮鞋,母亲就让我赶紧去供销社买回一双,“犒劳犒劳”自己。崭新的翻毛皮鞋穿在脚上,显得特别精神,随后,我用剩下的钱,又给哥哥买了一双同样款式的翻毛皮鞋。

离开老家许多年了,“溜地瓜”早已成为一段往事。每当看见市场上一堆堆红红的地瓜时,还是会让我不时地想起家乡的老宅,想起老宅后院高岗上的那片地瓜地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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