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05月30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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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版:黑土地

乡间磨刀人

□吕传彬

上世纪90年代初,一名长者经常扛着长板凳穿村过巷。他大声吆喝:“磨刀磨刀,菜刀镰刀铲刀,磨得比新刀锋利。要是不够锋利,一分钱不收!”听到长者叫喊,我们村童尾随身后,就想看他如何磨刀。

磨刀长者姓余,应该刚过六十,我们喊他余师傅。他不苟言笑,在村前大榕树下摆好长板凳,慢吞吞坐下来,弯腰拖过木制工具箱揭开,小心翼翼掏出一块石头。石头如人们的巴掌长短,扁扁的。余师傅轻轻拿起石头,按在长板凳另一头凹下的位置,之间毫无缝隙。我们想当然认定这就是磨刀石。

陆续有村人拿来用钝了的菜刀。村人问:“磨一把菜刀多少钱?”余师傅望望菜刀说:“你这把菜刀不用很久了,生锈了。”余师傅又说:“你的菜刀需花费多些时间,两毛钱吧。”

村人还价:“一毛钱行不行?”余师傅不吭声,接过菜刀放在洒过清水的磨刀石上,他一手压着磨刀石,一手攥紧刀柄。只听“唰唰”之声响起,刀面倒转来回,反反复复磨。声音一高一低在我们耳边回旋,却不觉得难听刺耳。

前后几分钟不停歇,余师傅拿起菜刀凑近面前,冲着刀口哈出一口气。我们猜不透这动作何意思?余师傅将菜刀递给村人说:“足够锋利了,半年不用再磨。试试看。”

村人说:“我身边无肉无菜可切,怎么试?”余师傅嘴角挤出难得一见的笑容。他拔下头顶的一丝白发说:“拿刀过来。”他将白发凑近刀口再吹一口气,只见白发断开,飘落地上。村人脱口而出:“确实比新菜刀锋利。”余师傅伸出五个手指头说:“五分钱。”

也许长时间磨刀疲累了,余师傅有时放下刀具,用力敲打腰身离开长板凳,倚住榕树树干小睡。我们默默坐在旁边,最调皮的村童也不吱声,任由他鼾声大作。

小伙伴知道,稍作休息的余师傅,醒来后会边磨刀边讲故事。他讲的逸闻趣事,可能让我们笑痛肚皮,但他由始至终神色不变。

当日,余师傅逐一磨好村人的刀具后,小心翼翼用毛巾包裹磨刀石,再谨慎放进木制工具箱。他端起长板凳,回头爽朗地对围拢身边的村童说:“你们想听故事,等我下次来村子磨刀。”

我们等着余师傅讲故事,却一直不见他上村磨刀。大人说,余师傅的儿子在城区工作,考虑近身照顾父亲,孝顺地要他搬去城区同住。自此,我们再未见过余师傅。

时间过了三年。午间,村子走进一名中年人。中年人如同余师傅,扛着一张长板凳边走边吆喝。

中年人姓曲,我们叫他曲师傅。听说他借住在邻村的祠堂,早出晚归出门磨刀;即使不是磨刀,他也会扛着长板凳来榕树下坐坐,与村人聊天闲谈。

他磨刀没有多大收入,却大方助人。某天有个瘦小男孩坐在树下吃饭,端着的饭碗全是青菜,他掏出五块钱给男孩说:“回去要爸爸妈妈买些猪肉,保养好身体。”

听说,曲师傅除了磨刀,还有医治疑难杂症的民间方子,好些村人曾经得他帮助。至今乡村有人说及曲师傅,还会交口称赞。

一名叫新叔的邻村人,绘声绘色对众人说,有次吃饭不小心鱼骨鲠喉,去卫生站要大夫取鱼骨,大夫却说不见鱼骨。新叔难受不堪,刚好曲师傅上村磨刀,他二话不说,嘱咐新叔回家拿玻璃杯子。待新叔来到榕树下,曲师傅即要新叔转身,然后拿起携带的热水壶,往杯子倒满开水递给新叔饮用。过了一阵,新叔竟感觉咽喉好多了。

上世纪90年代末,某天曲师傅走进我们村子说辞行,他挚诚地表达谢意,感谢一大群村人的热情热心。曲师傅离开居住的邻村祠堂时,留下那张固定磨刀石的长板凳,说给村人使用。多年过去了,而今长板凳和磨刀石存留祠堂与否,不得而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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