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崔志强

瓦是静止之事物，可以发声吗？可以发声，并且是美妙的音声，胜过管弦，胜过人声，为天籁之一种。

听，雨来了，瓦泠泠而鸣，宛如泉鸣，或者瀑唱。雨宏瓦的声音也昂，宛如和雨而唱。雨微瓦的声音也隐秘幽微，如蚕咬，如鱼唼喋，如一层梦幻在淡淡涂抹。

风来了，瓦也应声而鸣。风虽没有具象的手，无形无相，但瓦却能感知得到，并把风的声音模拟出来，如虎啸，如猿鸣，那是大风疾走瓦楞的声音；如梦呓，如虫鸣，那是小风抚摸鳞瓦的声音。

雪来了，瓦也轻启朱唇。雪看似无声，其实也是有呼吸和跫音的，细聆，如潮水远远跋涉而来，如裙裾衣袂摩擦的声音，瓦作传声机，将这些声音细细模仿出来，在瓦上轻轻铺陈。

月光来了，瓦也发声。月光如水，瓦也轻抚弦柱，细密的声音，如莲波微步，如露珠滴落，在瓦上轻染，如墨笔游走在宣纸上。

阳光热烈、浩大，瓦也歌之舞之，如火焰在激烈燃烧，噼里啪啦，或是一群阿里山姑娘小伙在快乐舞蹈，环佩鸣响，脚步杂沓。

我小时常躺在农村的老屋里听瓦声。雨来了，叮叮当当，宛如打击乐，或者黑白琴键被一双有力的手按压。雨大如注，宛如千军万马走过，瓦面成了一片疆场。雨轻如雾，则如牧人的歌唱，或牛羊的哞叫，悠远绵长。听雨声瓦鸣，我心漾一片怡润，不知不觉进入梦乡。

夜间月光明亮，瓦隙就渗透进许多月光来，如水如瀑，我听见流淌的声音，我听见奔泻的声音，我如沐如洗。

冬天的夜晚可听雪的吟唱。虽无法听清歌词，但明显听见轻盈如雾漫的声音，幽微如花开的声音，好像冬天的花在开放。

风是乡村的常客。风有时如关西大汉，执铁板，唱“大江东去”，瓦也激烈作声，拍案而鸣；风有时又如娇柔女子，轻手蹑足，生怕踩疼瓦楞，瓦也柔情四溢，小夜曲般吟唱，与风一唱一和。

在乡村，因有屋瓦，我们聆听了一种自然美妙的音声，它是天籁的复读机，或者麦克风，风雨雷电、霜雪日月无形中有了一件美妙的乐器，有了自己的音乐厅。

有了瓦，我们和自然接近，和天籁相牵。